清晨的阳光在山头抬起,转瞬之间从地平线的尽头蔓延过来,极短的时间里,便覆盖了视野中的所有建筑,使其熠熠生辉。
身穿警服的中年人将车停在路边,往后一倚,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连续出警一夜没有休息,让他脑袋有些混沌,突然爆发的聚众骚乱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原因却荒谬的无法让人相信。
即使经过一夜的努力,效果却完全不明显,如果只是民间此起彼伏的狂热也就罢了,但想起局里面越发诡异的气氛,脑袋不禁头疼起来。
“都踏马中邪了。”
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砰砰”
敲击车窗的声音。
转头看去,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少年,眼睛明亮的让他印象深刻。
“怎么了?”
哗哗摇下车窗,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人要杀我。”
“什么?!”
“有人要杀我。”
重述的声音依然平静自然,中年人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即使衣服脏的如同破布,也有血迹在衣服上的残留,但依然能看出一股文静的气息,完全不是不良少年的打扮。
何以与人斗殴到这种地步?
“上车吧,去局里登记一下。”
正好也回去汇报一下情况。
“嘭”
车门关上,远处似乎又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中年人头疼的捏了一下脑袋,一边启动发动机,一边拿起对讲机汇报起情况。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放下对讲机,中年人像是想起什么,随意问道。
“我叫李明。”
方向盘失控,车子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
所幸中年人的开车技术还算过硬,及时刹住了车,他回过头仔细观察这个拥有着听起来很平常,却在生活中并不常见的名字的少年,少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异常的表情,平静的好像看不到他的动作一样。
中年人没有说话,回转过身子继续开车,同时拿起对讲机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公路上堵车了,没有拉响警笛的警车混杂在车流里,寸步难行。
远处吵闹的声音沸反盈天,鸣笛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有车辆能前进一步,下车查看情况的中年人阴沉着脸回到车上,重重坐在座位上。
“把后边那个大衣穿上,帽子也戴上。”
李明顺从的把车后座上的一件黑色大衣穿上,用上面自带的兜帽盖住脸部,
“前边被人群堵住了?”
“你知道?”
声音有些惊异,中年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闭上嘴不再说话。
“这个。”
李明指了指挂在前边的对讲机。
中年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明白刚刚离开的时候,对讲机里传出一些声音,于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堵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车流才缓缓流动,当安稳驶上另一条街道时,已经是近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中年人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的开着车,偶尔和对讲机回复着一些话,报告着自己的方位,却没有将李明的存在说出去。
车里的氛围有些压抑,李明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着中年人,一言不发。
“吱~~~兹~~~”
车子在岔道口停了下来,明明开着空调,中年人却喘着粗气,眼睛瞪着前方。
接着一踩油门,拐到其中一条岔路。
“这条路不是到警局的。”
声音平静的简直不像是质询。
中年人没有回复,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车速越来越快,路边的店铺一闪而过,在视野尽头划过一条条模糊的印象。
然后猛地停在了街道的尽头。
“哗啦”
放在车前台的杂物落了下来,脑袋在惯性作用下向前一探,撞在了柔软的海绵座椅上。
“下车,向前走,是出城的路。”
中年人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起来,他颤抖着手从车座下捡起来一个掉落的相框。
“警力紧张……我有任务……不能送你。”
沙哑的声音依然毫无意义的掩饰着,这或许根本不是说给身后的少年听的。
相框上是中年人和家人的照片,笑的露出牙齿的中年人,笑的很温和的女人,以及一个满脸不情愿的男孩,对着看向他的视线做着鬼脸。
看得出是一个很有活力的男孩,下面落款的日期,是三年前。
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大啊,这个男孩。
李明推开车门,迟疑了一下,回身想要说一声谢谢。
车子却迫不及待的开走了,只留下一道漆黑的尾气,以及开启的警笛声中远去的余音。
“哈……”
紧了紧依然穿在身上的大衣,再把兜帽向下压了压,李明自嘲的呼了口气。
“我还真是个灾星啊。”
不论走到谁的身边,都会引发其他人无法抑制的仇恨。
连警察都要让自己逃走,这座城市,已经全部感染了吧。
“现在,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啊。”
即使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恶意,让他心悸的源头,布满了这个庞大钢筋水泥怪物的全身,然后潮水一般淹没了过来,不留一丝空隙。
这是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人类千万年的进化中早已经习惯于团结,若要在这种恶意中生存下来,便只好放松全身,以最满不在乎的姿态迎接着恶意的冲刷,让心灵在被冰冷浸透中,渐渐失去直觉,直至麻木。
一整个上午漫步在街道上,已经不加以掩饰,或许正是因为他坦荡的态度,反而没有人对他奇怪的着装产生怀疑。
街面上的人们依然在正常生活着,店铺里贩卖着各种物品,时有客人满载而归,放学的学生大叫着‘我回来了’,然后被家里人打开门迎了进去。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或许对于其他而讲,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多,也就是平静的小城变得热闹了几分,而他们多了几分谈资。
原来,世界末日,真的是可以只属于一个人的啊。
“现在有请李先生给我们带来一些见解。”
身旁的小饭馆里挂着的硕大电视机播放着一个以前从来没关注过的时评节目,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舞台边走上去了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
“在维持稳定局势的同时,尽快找到这个叫做李明的年轻人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啊,由于事发突然,各地都出现了错认的现象,甚至已经导致了一部分的伤亡,所以目前主要还处在维持地方稳定的阶段,不过呢,等到缓过这股劲来,我估计,就要把重心放在找人上了。”
“恩,李先生您的意思是接下来公安部门很快就要介入调查抓捕了对吧。”
“啊,对的对的。”
电视那头传出的话语清晰可闻,右上角可以看到‘直播’两个大字,于是一些可能出乎节目组预料之外的情况就这样发生了,台下突然响起一声喊叫。
“他犯了什么罪!”
主持人脸上的肌肉绷紧了几分,装作没有听见,李先生反应很快,立刻就接上了话。
“现在这种情况,和是否有罪没有关系,不论对谁来说,为了解决问题,都要先找到当事人才好……”
精彩的回答,可惜下面紧跟着又响起了一声呼喊,打断了回答的声音。
“杀了他!”
呐喊声在封闭空间里激起了回响,引起了更多的呼应。
“杀死他!”
“大家先保持镇定……”
主持人站起身子说这话,同时向面对的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还没等到有人去维持秩序,一个玻璃瓶子被狠狠扔到了他的头上。
“去尼玛的镇定。”
“嘭”
玻璃碎片四溅,血花绽放,现场立时变得一片混乱,厉声呼喊与惊慌失措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旋即直播停止。
看着屏幕上的雪花,李明嘲讽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复杂的心情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失落。
转头的离开,被店铺旁边的长杆挂住了兜帽的一角,措手不及之间,兜帽掀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面孔。
一个客人正要走进店铺,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对视着愣住了,客人的表情转变很微妙,由一个生活在日常琐碎中的普通人应有的平静与思虑,渐渐扭曲变形,失去了本来的形状,这张重新整合的脸孔,叫做厌恶与仇恨。
毫无征兆的,李明将兜帽匆匆一戴,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狂奔,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客人甩在身后。
“是他……是那个人!”
客人在周围人惊讶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失声叫喊起来,急切之间,连名字都没有说出来,就起身追了上去。
“是李明,我看见了!”
旁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跟着叫了起来,这个名字就像是唤醒心底情绪的咒语,引起了一片惊呼声,于是没有多久,这一片地区出现一个自发的搜寻队伍。
敏捷的闪身进入一条小巷,躲开路人的视线,李明心里很清楚,这样在不熟悉的地方逃跑只会被抓住,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搜寻他的人离开这片地区才有可能逃走。
在小巷里七转八转,周围都是不认识的景象,若是一直这么走下去,在这里迷失了方向,和追逐他的人迎面相撞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幸这里已经靠近城郊了,都是一些简单的砖石结构的平房,花些功夫寻到一个红砖搭起来的民居,注意到它稍微低矮些的围墙,助跑了几步,一口气趴住了墙头,翻身落进了泥土地面的院子里。
“老头子啊,外边好像有什么声音。”
刚刚翻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有老人的声音响起,李明吓了一跳,迅速躲在蔓延覆盖了整个墙面的植物后面,宽大肥厚而翠绿的叶子遮挡住了他的身形。
“能有什么事。”
屋里又传出一个苍老而粗犷的声音,充斥着一种爱吹嘘自己往年的老年人特有的对年轻人不屑一顾而又痛心疾首的语气。
“一些年轻人,就喜欢咋咋呼呼,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到处乱抓人,他们抓对过人吗?”
“你说说,就昨天晚上,咱们这一片,伤了几个孩子了?就没一次找对过,我看,这次估计也一样。”
“哦,也是。”
屋里的老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说几句日常话,围墙后边的呼喊声时远时近,出于某种顾虑,却没有人想过搜索这些路边的院子。
很快脚步声也消失不见,仅能听见远处还有一些声音,屋子里传来老人的呼噜声,这个年纪的人,经常有着说着话、看着报纸就睡着的习惯。
再等一会,就翻出去逃到城外吧。
这样想着,不顾泥尘坐在藤蔓后凸起的砖石上,透过宽大的叶片,眼前是叶片氤氲的绿色,点点滴滴细碎的阳光漏在他的身上,空气中是城市里所没有的宁静,以及有规律的呼噜声,偶尔在远处传来悠远的犹如天界声音的呼喊与狗叫。
在这种环境里,连已经环绕周身的慢慢恶意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于是,失去了警觉的疲惫神经渐渐陷入了混沌之中,渐渐沉睡过去。
……
不知多久后,黄昏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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